美学心得(第二百零五集)
罗国正
(2019年12月)
2888、明末清初画家王时敏主张:“画不形似,而在笔墨之妙”。“罗古人于尺幅,萃众美于笔下”。他对唐宋以来的画家作出了这样的审美评价:用笔各殊,皆“刻意师古”。当今不少书画家,也存在这种现象。
王时敏又批评当时的画家说:“古法渐湮,人多自出新意”,“导致谬种流传,遂至邪诡,不可挽救”。我对这些句的解读:即继承前人优秀传统的基本功还未扎实,就急于求成,企图标新立异,结果则谬种流传,遂至用诡秘神化来掩盖怪象邪气,结果不可挽救,败坏了风气。其实,何止明末清初有这些现象,当今也有。
他推崇明代沈周、文征明、唐寅等时画家们的画风,因为他们“唐、宋、元名迹尚富”。“观其点染,即一树一石,皆有原本,故画道最盛”。到后来,则“一二浅识者,古法茫然,妄以为已意炫奇,流传谬种,为时所趋,遂使前辈典型,荡然无存,至今日而澜倒盖甚,良可慨矣。”
他主张学古人“不徒似形为能”,要“得留神髓”。赞王翚:“皴擦勾斫,渲染开合之法,无一不得古人神髓”。“学富力深,遂与俱化。心思所至,左右逢源,不待仿摹古人神韵自然凑泊笔端。”
王时敏这些观点,前人早已有之,只是处在他那个时代,从他的角度列举了新的例子,针对当时的情况,在绘画上激浊扬清。历史的前进,常常是从社会的各个方方面面点点滴滴地量的积累,各种人才在不同位置上,做着大量的重复行为,以延续着从古至今的气脉。芸芸众生,为了当下的生存,眼前的利益,满足普遍人的需要,急换养家糊口的柴米,既无心情又无精力和时间去精研“神髄”。所以,一个时代充满创造力的人物不多。王时敏总的思路是继承传统笔法的自然之美,要学习古人的神髄。其实,这只是艺术上的一种风格。事实上,艺术应与时俱进的。因为绘画的材料、工具随着时代科技进步,也在不断地有新的研制,这也导致新的画种诞生,加上画家们努力探索新的样式,使画坛更加丰富多彩。样式多了,就更灵活地表达创作者的思想。当然,还须有人努力将传统继承,只有这样才更好。对于从事艺术活动的每一个具体人来说,各自的目的不同,他们会选择符合自己需要的方式,以得到满足。只有伟大的艺术家,是为完成心中的使命而来,创作出伟大的作品,为后人树立出标杆。
2889、有人可搞动风云,指点江山,有人钻研雕
虫小技,进而悟道。无论大事小事,其理可以一贯。这里特别值得一讲的是明朝印学家周公瑾,他将治印刻章的道理讲得非常深刻。人们可以从中得到多方面的启发,如书法、绘画,如做人、做事等等,也可举一反三。下面将他的主要非常精彩的观点列出,让大家逐条细细品味,然后讲讲我的读后感:
1、取象阴阳,清浊既判,一经一纬,相生不乱。
2、勿今而奇,宁古而朴。
3、位置经营,繁简疏密,泥古何为,因时损益。
4、点划形象,规矩方圆,斟酌思维,忽惮再三。
5、始终相沿,循环不断,如网属纲,千条一贯。
6、一来一往,不疾不徐,玄之又玄,鬼神莫窥。
7、认为阳文之美在轻清,阴文之美在重浊,重非重滞,浊非污浊。
8、方平正直,无纤无巧,无悬无剩,运转活而布置密,乃为上乘。
9、文有法。印亦有法。
10、画有品,印亦有品。
11、“得其法”,才“得其品”。
12、繁密处,删荒杂,简练处,添续笔。做到“死而复生”,“终而复始”,“首尾贯串”,“无斧凿痕”,如“元气周流一身”。
13、圆融净洁,无懒散,无局促,经纬各中其则,如众体咸根一心。
14、点画法,“清朗雅正”。
15、法由我出,不由法出。
16、信手拈来,头头是道。
……。
周公瑾的观点,提出多个的美学命题,确实非常精神,对刻章治印肯定有很强的指导作用、或借鉴作用,对书画创作,对为人处世,对项目的策划、环境布置等等都有参考价值。细想一下他的思想源头,我认为主要有三个方面:第一,是用《周易》、阴阳等中国远古就有的辩证思想;第二,受中国源远流长的书画艺术、治印艺术的美学理念影响;第三,他善于总结、精研自己的刻印章的实践经验。有了这三方面的源头作为坚实的基础,“如众体咸根一心”,在日积月累的体验中,通过认真分析和归纳,总结出多条治印的审美、鉴赏规律、法则,重视创作与鉴赏之间的主客体关系、时空意识,将继承传统与当下的意象构思中捕捉灵感,从而实现提炼出主题。通过悟道得法,达到以小见大,以方寸见灵魂,以瞬间昭示永恒,实现人品与作品的有机统一,以至一法通则法法相通,使局部与整体浑然一体,无斧凿痕,元气周流一身,终而复始,亮无穷之气象。体现人的本质特性:自由和创造。“法由我出,不由法出”,表现出艺术创作规律中的一个特殊性,如此等等都是发人深省,使人觉悟,催人奋进的崇高美学理念。
2890、明朝印学家杨士修提出的美学命题,强调“五观”的审美心理和相关的审美标准,对治印、书法、绘画,甚至在人生修行、处事等等上的美学境界的提升都很有学习和参考价值,我在此将他的观点列出,并对这些观点稍作评述,给大家读读:
1、篆刻美学命题“刀笔在手,观则在心”。
评:心外化于手,刀笔是手的延续,是心的进一步外化,直至刻出作品,形成心所需客体。若眼高手低则大打折扣,只有得心应手,方主客和谐。是否和谐,以心确认。
2、“五观”的审美心理:“手器或废,心乃存亡,以是因缘,名为五观:曰情、曰兴、曰格、曰重、曰雅。”他将“情”放在首位,“情者,对貌而言也,所谓神也。非印有神,神在人也。”“兴之为物也无形,其勃发也莫御,兴不高则百务不能快意。”“印之发兴高者,时或宾朋浓话,倏尔成章,半夜梦回,跃起落笔。忽然偶然而不知其然,即规矩未遑。”
评:下笔有情,与雕刻的下刀有情,其义一也。古今中外,对艺术创作须有情感,这点是有普遍共识的。“情”的审美范畴,在很多艺术家心中是居于首位的,在美学上也是处于非常重要的位置。内心之情 外化在貌,于人之脸,于作品之形,都如此,这就是“神情”,人或作品的精神面貌是融为一体的,由此产生了“神情”的美学范畴。神情就是人的精神风貌,或创作主体的精神风貌通过创作活动,外化到客体——作品上,表现出作品的精神风貌。情之神有多种状态,其中一种是为人、或创作时,“兴”是非常重要,在自己有兴趣的事物中“兴”,这就是一种乐趣。在创作中“兴”,是创作的激情,这时神经系统处于兴奋状态,头脑灵敏,容易找到灵感。这时,身手敏捷,容易得心应手,偶尔还出现意外笔趣或刀趣,佳作因此生成。为什么这么多艺术家用美酒来助“兴”呢?为什么要红袖添香夜读书呢?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这里明显讲出了审美感兴、审美灵感、意识、无意识、借助念、物、情、景而唤起等等的微妙关系。这就是“情趣”的一个方面。为什么有些人相处的条件,从外人来看,已是相当美满了,但终不能快乐呢?重要的原因就是缺了一个——“情趣”!杨士修在多年的读书和治印中感悟出人生与艺术的真谛:“兴不高则百务不能快意”!
杨士修将“品”来解释“格”的艺术范畴,会使读者感悟人格、风格,我觉得很妙!他将格分为十多种:正格、诡格、媚格、老格、仙格、清格、化格、完格、典格、超格……。
评:有经验的审美者,有几种“格”早就清晰了,剩下的,要慢慢品、思考。杨士修这样细分“格”,对审美对象既定性,又定量。如果熟识并应用自如了他的划分,对物、对事、对人的审美就可以节约很多时间。如果你是小说家,或人物画家,你创作的作品就不会千人一面;或是优秀的领导者,你就能因才而用;如果用此标准去交朋友,就会避开了很多坏人了,等等。
杨士修认为:“雅,不亵不俗也。”他主张用玉做私印,用金、银做则俗气。“可受印者四种,不可者反是,知此三说自成大雅”。“老年所擅长者七则:曰古、曰坚、曰雄、曰清、曰纵、曰活、曰转。”他还主张:净、娇、松、称、整、丰、庄、变。反对:死、肥、单、促、苟。
评:杨士修这些观点,对后世影响深远,他著的《印母》,是不少治印者爱不释手捧为经典。他在审美上接受一鉴家,一行世,一雅人,一可人,他由技进乎道,于微见著,令人有见一斑知全豹的感受。但又有多少人能真见一斑?
单治印一项,己令很多人穷其一生而未能彻悟,由此可知,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我们只能谦虚谨慎,活到老,学到老 !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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