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羊年春节还有9天,e世界就早早开始了假期。曾经这里全年无休,是全国电子产品的主要输出地之一,一些商户每天赚1万多元很轻松。
如今,在电商的冲击下,时代的洪流和市场的杠杆正在加速e世界的转型。中关村创业大街逐渐取代老牌电子商城,成为来中关村必须去的地方。中国青年报记者独家调查e世界的兴衰之路——e时代来了,e世界走了?
2月10日过后,e世界彻底冷清了下来。
大红色的关门告示是早就张贴在门口的,“由于中关村e世界统一经营业主签约工作已正式开始,市场决定停止自有铺位招商及租赁”。
其实在此之前,商场整个一层的商户就已经清空,许多鲜艳的招牌掉了半截在灰里,穿堂风擦着地板吹来。唯一开放的入口添了几位导引员,因为“变动太大,电梯方向今天改,明天还改,很容易找不到”。其他几层虽然正常营业,顾客却三三两两,一直不多。
这个往年要营业至大年三十的电子卖场,在2月10日的那个周二,离羊年春节还有9天时,就早早开始了假期,现在还没有人说得清楚,它将在什么时候以什么面貌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
这时距离e世界开业,还不到10年的时间。
曾经,这里是中关村的藏宝地。在e世界、鼎好、海龙合称为“电子商贸金三角”的那个繁盛时期,访客首先要在天南海北口音鼎沸的人群里腾挪,才能到达堆满各色货物的玻璃柜台,看见心仪的电子产品。这几家商城是全国电子产品的主要输出地。
可是如今,“电商”成为人们越来越频繁提及的词语,e世界关门的消息,甚至已经很难在网络上引起人们的惊讶。中关村创业大街正逐渐取代老牌电子商城,成为来中关村必须去的地方。3D立体画下,年轻人们凭一杯咖啡工作一天,1元注册工位,一个点子吸引同伴,一个项目获得投资。
就在e世界关门的前一天,有些柜台被绿色的帆布盖得严严实实,帆布上用潦草的字迹指明商铺在其他商场的新营业地址。没有来得及把货物搬走的人们,拉着小推车在杂乱的柜台间穿梭。更多的老板陷坐在仍然琳琅展示的柜台里,或上网或聊天。
“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靠在柜台上的一位老板跟路过身边忙着拉货的人打着招呼,接着转身叹了一口气,“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呢?”
“每到周日,柜台前的人多得挤都挤不动。”曾在中关村经营多年的一个商户告诉记者,“每天赚1万多元很轻松。”
位于中关村大街上的“绝版黄金区位”,2006年7月29日开门营业的e世界曾经有一系列的宏伟愿望,包括“打造中国环境最佳的数码广场”,“争取让业主在开业3个月后开始盈利”。
在繁华的中关村,这样的愿望算不得宏大。开业于1999年的海龙大厦,连续几年的日均客流量在3万~4万人次,到2006年年底,有超过7000万人次的客流光顾过这里,那一年,现已关闭的太平洋数码城每天也有4万人进出。
“每到周日,柜台前的人多得挤都挤不动。”曾在中关村经营多年的一个商户告诉记者,“每天赚1万多元很轻松。”
对于中关村大街上的这个新生儿,人们同样抱有相当的热情。有报道显示,开业当天,e世界的一层已经全部租光,二层入驻率达到90%以上,三层超过了80%,四层也达到了60%。“在开业前,能有这样的入驻率在业界也是少有的”。
如今在鼎好商城营业的李强记得,自己当时为了买一个e世界的商铺,排了几个通宵的队。而来自浙江慈溪的赵迪,花了40万元从别人手中买下了一个8平方米的商铺,其中仅是转让费就花了3万元。
零售电子商城的铺位可租可买,赵迪如今所在的e世界三层,大多商户是自有产权,他们中的很多人至今还记得当年的标语,“一铺养三代”。
对于不少人来说,买商铺花去了他们的全部积蓄。曾经在e世界拥有铺面的刘伟,依靠给别人组装电脑赚到了第一桶金,装一台机器最多可以赚600多元,最忙的那一个月,他一个人赚了6000元。而1999年就到北京的赵迪,则在中关村的一条胡同口支个小摊,贩卖她此前连名字也没听过的电子产品,包括“现在的人都不知道是什么”的2.8英寸软盘。
来自浙江慈溪的她不会说普通话,生意上门,只能比划着交流。一次顾客要的东西多,她蹬上车玩儿命骑回不远处的出租屋里拿货,生怕慢一秒钟人家就走了。一着急,车子撞上道边,右手背擦出一片血,爬起来混着沙擦擦,蹬上车又跑。
摆摊的几年,赵迪不知道自己被城管撵过几次。当e世界开门营业的时候,赵迪向同胞的4个姐妹每人借了5万元,加上这几年的积蓄,在崭新空荡的三层终于有了自己的柜台。
赵迪被中关村疯狂生长的浪潮推着前进,从胡同口的小摊,到平房里的柜台,再到高楼里的商铺
到北京之前,赵迪只是浙江慈溪山里一个摘杨梅的姑娘。山很深,直到最近几年才通了公交车。在此之前,她必须骑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到山下乘汽车再转火车,才能走出浙江。
在距离北京2000多公里的小村里,“中关村”这个名字逐渐响亮起来,即使是仅念过小学的赵迪也知道,那是个金子般闪耀着希望的地方。她咬了咬牙,决定去闯一闯,“至少要带回家盖一栋小洋楼的钱吧”。
1999年,30岁的赵迪和丈夫坐了36个小时的绿皮车硬座才到北京,双脚踏进“中关村电子一条街”,沙尘扬了她一脸。这条全国闻名的街道两旁尽是平房和小胡同,好几处地面被挖开了,黄土堆在一旁。除了远处高楼的影子,这儿和她的家乡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大的区别。
可是坑坑洼洼的土地上,已经种下了人们的各种希望。改革开放已经触及科教文卫领域。中关村这条不起眼的街道上,一间间平房都变成了店面,成为众多公司和商家聚集的场所。紧挨着清华、北大、人大这些高等学府,年轻的科技公司像雨后的蘑菇一样从角落里蓬勃生长起来。曲里拐弯的小胡同里,“全是衣着鲜艳的年轻人”,兴奋地“说着人家听不懂的话”。
对于那时接触电脑的人来说,组装是更常见的选择,而中关村往往成为首先想到的地方。到北京念大学的范林在大二那年和几个室友集体凑钱,在中关村攒了生平第一台电脑。那时男生中最流行的娱乐是暴雪公司的新游戏,被昵称为“大菠萝”的《暗黑破坏神》。
但是这一切都被迅速地冲刷,新千年以后,像一场10倍速快放的电影,土坑填平,街道生长,平房拔高,鼎好、海龙等高楼卖场雨后春笋般出现。
赵迪被中关村疯狂生长的一波波浪潮推着前进。从胡同口的小摊,到平房里的柜台,再到高楼里的商铺,赵迪带着那些她并不熟悉的电子产品搬了七八次家,直到e世界开业,她觉得“再也搬不动了,应该找地方安定下来”。
在浙江山里,她70多岁的老妈妈逢人就说,孩子在北京有了产业,扎下根了。而赵迪已经逐渐感觉到,从此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日子有了盼头。
即使在e世界关门的前一天,坐在柜台里的赵迪依然觉得这个有蓝色玻璃外墙的现代化建筑,是“中关村环境最好的地方”,“完全应该能够盈利的”。
中关村的种种“丑恶”,除了显示出市场贪婪的一面外,更倒映出时代的步步紧逼
与赵迪相似,来自安徽的李强,也是因为受到“中关村”这个金字招牌的吸引,才辞去在家乡当教师的工作,带着妻子和孩子一起来到北京。如今他回忆起来觉得“后悔极了”。
“这个行业门槛很低,想进来捞一把的人越来越多,所以整个卖场的环境很糟糕。”李强告诉记者,一些没有资本的经营者用赊账的方式从别的柜台提取货物,成了卖场里的潜规则,可是时常会遇到欠款者逃跑无处追债的情况。
而对于电子卖场里的经营者来说,一个更加无法摆脱的阴影,是“黑导购”的恶名。
在中关村工作了近10年的白领胡然说,在这里摆脱导购简直像在泥塘里行走一样麻烦,两脚泥,越甩越重。单身一人不要进中关村的告诫,至今还在北大未名、水木清华等周边高校的网络论坛上周期出现。
曾经在中关村组装了自己第一台电脑的范林,也逐渐熟悉了中关村骗人的那一套。
据他介绍,除了用山寨设备冒充正品销售的不法行为外,贪心的商户们还特别擅长心理战。顾客在家查好某型号电脑的价格,来到店里,几名导购瞬间杀出来。他们热情地簇拥着顾客来到楼上写字楼的某个小房间坐下,诚恳劝说顾客改变选择。
为了说服效果,他们还会拿出做过手脚的该型号电脑,演示它的种种不便。看到顾客有些迷糊了,导购们随即拿出“更优选择”的型号,像模像样演示一遍,功能更好,价格和顾客想买的那款差不多。在连环冲击下,大多数顾客会丧失自我的判断,买下导购推荐。回到家中一查,他们通常会懊丧地发现,自己付出了比市场高得多的价格。
靠装机打拼出头的刘伟有时候和梳着非主流发型的小导购聊起天来。他常劝人家别干了:“没有文化;没有基本工资,坑一个人才赚点提成;没有未来。”
他自己也早就不再为个人装机了。
2005年5月,联想集团完成对IBM个人电脑事业部的收购,国有个人电脑品牌势头开始上扬。直到如今,年轻一代已经不太能懂什么是攒机;即使有零星顾客,每台装机的利润也只有几元了。
中关村西区的工商和公安部门曾对拉客和黑导购现象进行过几次集中整治,但并没有让这些黑导购彻底销声匿迹。
在中国电子商务协会网络营销中心专家顾问郭涛看来,中关村的种种“丑恶”,除了显示出市场贪婪的一面外,更倒映出时代的步步紧逼。它并非电子零售产业盛极转向的主因,而是征兆。
有关数据显示,中关村的销售总额从2003年的280亿元,达到了2007年的569.7亿元,销售额年增长率保持在18%左右。而2009年,卖场的投诉率也同比增长了116%。
“租金太贵,不坑人就走人了。”e世界的商户张开说。2010年,这个山东汉子曾在二层短租过柜台,如今则在中关村写字楼间做着办公用品生意。
那时候,电子科技产品的生产与销售在全国飞速发展起来,中关村早已不是唯一的选择。而电子商城的铺位租金已经上涨到了每平方米3000元以上,一层的精品店铺最为昂贵,因而宰客最为严重。
在三层经营的赵迪说自己的柜台并没有用过导购,大多数时候都是由他们夫妇二人经营。有些学生时代在她这里买过电子产品的顾客,毕业以后来买东西时还能认出她。她甚至盘算着,家乡的儿子初中毕业不再继续读书,将来要把铺子传给他。
范林平静接受了自己所在的太平洋电子商城关门停业的命运,他转在科贸大厦十层租下了一间屋子,在论坛上推广新的数码产品
每周7天,早9点到晚7点,赵迪和丈夫轮流守着店铺,8年来她只因为身体不适休息过3次。
有一次趁着休息,赵迪换了身裙子,坐公车去了故宫,这是到北京一年后她第一次走出中关村。红墙金瓦映在眸子里,她感叹:“真的到北京了。”
在高等学府和科技公司的包围之下,在最新款数码产品的环绕之中,赵迪穿着用细红线修补过破洞的干净红羽绒服,揣着2012年花100元从一个顾客手里淘汰下来的二手粉色诺基亚按键手机,用圆珠笔在印着广告的本子上记录每天的销售情况。
她周围有的商户已经开始尝试用淘宝销售,“整天QQ‘嘀嘀嘀嘀’,键盘‘嗒嗒嗒嗒’”。但她不懂电脑,并不敢有新的尝试。
2010年,线上商城京东的用户增长率达到了中关村鼎好大厦增长率的10倍。2011年,北京太平洋数码城停业。
“随着电子商务的发展,数码产品零售的存在感可能越来越小了。”郭涛说。据他介绍,数码产品比较标准化,基本上不需要线下体验,面对面的柜台销售的价值并不高。70后、80后习惯线上购物,在越发达的地区,线上将更彻底地代替线下。
e世界的商户李玉曾有过辉煌的时代,小小的铺位站着六七个销售,还是忙不过来。辉煌过去,让她对电子商务的模式很是戒备:看不着,怎么知道没有质量问题?熟悉她的客人都是知道她的人品的,到了网上,陌生人凭什么相信自己?怎么就能比在e世界的柜台卖得好了?
“总要有人到商店买东西的吧?”她纹过的眉毛挑得很高,觉得媒体的不断唱衰伤害了自己的感情。闲暇多了,她会用一台巴掌大的学习机看看佛教讲座光碟。“都会好起来的。”她坚信。
大学毕业的范林则平静接受了自己所在的太平洋电子商城关门停业的命运。他在一街之隔的科贸大厦10层租下了一间屋子。柜台被放弃了,他开始在论坛上推广新的数码产品,并向周边企业、学校等老客户直接销售。
范林知道与电子商务竞争,拼价钱根本拼不过:人家“背后资本雄厚”,环节又简化,可以接近成本价的低价销售而不伤远期。他只能利用“差异化”的优势。“电子商务特别透明,规矩也特别死。”而他们能不时为顾客破个例的“人情味儿”销售,仍然对一部分老客户有吸引力。
“目前还能站得住脚,但未来说不定电子商务也会触及这个领域了。”他坦承。
范林所在的科贸大厦有着双重身份,低层仍是传统的电子产品零售,9层往上属于“中关村数字物流港”。这个名字显示在诸多淘宝大店的地址栏里,出现在奔走在海陆空通道的快递单上,是新兴力量的神经中枢。
中关村西区林立大厦的地下,快递员忙碌地推送货物进进出出。一部分供给顶上的商户,另一部分则发往全国各地。
据郭涛描述,不只是北京中关村曾经的“金三角”,深圳华强北、上海百脑汇等大城市的电子产品零售卖场都已经被时代逼到了拐角。e世界曾经的热闹还在鄂尔多斯、包头这些三线城市维持着,人们从快递难以到达、网络也并不算普及的地区赶来,购买电脑和智能手机。
然而,2014年,阿里巴巴推出了一个采购平台,扎在市场被经销商占得差不多的地区,采购价格比省级代理价格还要低。京东采取渠道下沉策略,2015年将建立500个县级服务店,登陆沿海,向中西部地区转移。这些城市中电子卖场的繁荣黯淡,或许也只是时间问题。
拥有1803个商铺,50370平方米卖场面积的e世界,迷路一般地站在中关村街头,而赵迪被困在属于自己的柜台里
事实上,对于e世界来讲,2006年闪耀的霓虹灯开始亮起的时候,其实已经注定了黯淡的命运。
2009年7月,北京市海淀区政府颁布的《关于加快推进中关村西区业态调整的通告》中明确表示,“不鼓励电子卖场、商场(店)、购物中心、餐饮等业态在本区域内发展。”
2009年下半年,海龙大厦10层至16层,经营电子产品的商户逐一清退;2012年,鼎好商城的高层迎来了清华科技园和李开复的创新工厂。
“市场是最好的杠杆,因为生意越来越难做,必然考虑到生存和发展。”郭涛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像e世界这样一天都没有几个顾客,服务员比顾客还要多的商场,市场的杠杆就会加速它的转型。”
市场杠杆的一端被重重压下,越来越难承受的租金和越来越难做的生意逼迫商户另觅他路。2014年,海淀区腾退中关村西区鼎好商城等电子市场商户200多家,约1.3万平方米。
即使是还属于新势力的电商,改变仍然是不可避免的。科贸大厦的9层,值班的警卫发现,旧住户少了一半,搬去储藏成本更低的郊区几乎是这里小电商们公认的趋势。
新搬进来的住户多为在线教育的创新公司,墙面上贴着彩纸剪的绿叶红花。政府已经将这座楼设定为在线教育发展中心。大厅电子屏里滚动着关于“未来、趋势”的讲座公告。而马云刚在世界互联网大会上说过,教育行业排在未来10年的投资计划清单首位。
郭涛很确定,中关村要转型,需要从电子零售中心变为“服务于整个电子商务的一个产业链,包括竞争服务、物流服务、咨询服务、技术服务、金融项目孵化类服务”。这将是整个业态的转变。
中关村创业大街就是这个业态转变的鲜明体现。2013年,这里新创办企业超过6000家,拥有各类创业服务机构超过120家,中关村发生的创业投资案例和金额均占全国的1/3。
在北京待了10来年的赵迪听不懂这些名目繁多的名词,来自政府推进业态调整的通告,是早就贴在商场的地下车库里的,可是赵迪一直没有觉得这会对自己造成太大影响。
直到现在,她和老公依然住在中关村的一个出租房里,狭窄的房间里只能容下一张上下铺。但是她躺在那里盘算着,如果自己离开北京,就把商铺卖掉,“足够回家盖房了”。
然而,e世界的清退转型,却让赵迪的希望彻底落空。
据郭涛介绍,在清退转型过程中,买断产权的商户可以选择将铺位出租或者托管。实际上,鼎好商城的业主清退就是采取了托管并获得补偿的方式。而在e世界,据商户们介绍,2014年12月底开始,拥有e世界电子大面积零售商铺的大业主试图转型,但大业主与拥有小产权的商户们却并未达成任何形式的合约,
关门的通知以大厦管理方的名义贴出,小商户们并不知情,气不过揭了下来。再贴,再揭。
西区办有关负责人则对记者表示:e世界的转型是自己的商业行为,出现的是商业纠纷,政府很难介入。
“我们拥护转型,也希望转型,但是期待合理合法的转型。”商户付军说。这位体型微胖的中年男子成立了维权小组,每周固定花3个小时在QQ上与伙伴们讨论和学习维权法律与政策的细节。
众矢之的的大业主,似乎也并未想好下一步要往哪个方向去。在关门风波伊始,曾有传言e世界将转型为金融中心,但关门告示贴出15天后,业主方面有关负责人又对媒体表示:转作金融中心并不确定。
拥有1803个商铺、50370平方米卖场面积的e世界,迷路一般地站在中关村街头,而赵迪被困在属于自己的柜台里。
顾客急剧减少,关门的信息已经放了出去,没有人能给准信自己拥有产权的铺位将何去何从。要过年了,回了老家再回来时,不知道这片天还在不在。
赵迪的儿子喜欢在北京乱逛,喜欢倒腾电脑和智能手机,偶尔也埋怨妈妈让自己过早终止学业。而赵迪自那次故宫之行后没再去过其他任何北京名胜,生活在e世界、超市和8平方米出租屋的三点间往复。现在,她只希望能合法拿到一笔公平的铺位转让费,回到老家,把梦想中的小洋楼盖起来。
她从未真正理解自己买卖的科技,从未从这栋建筑里探出头四下张望。这十几年来,无论遇到任何或好或坏的变数,她只是咬牙挺住,再挺住。
当电商袭来,为了尝试开淘宝店铺,不懂电脑的她把拼音字母贴在柜台玻璃板下面,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敲击键盘和看不见的顾客聊天。她尽一切可能尝试着适应在中关村发生的新变化,可是在e世界关门的前一天,站在自己逼仄的柜台前,她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
“我已经快50岁了,怎么再创业呢?”赵迪的眼泪扑簌簌滚落。橘色的阳光从四面玻璃洒进来,100多盏日光灯还是和8年前一样,亮着白光。